假日的午後,伊桑總在宿舍前與我會和,踏上各自的單車沿著船頭里、沿海路騎到東港鎮公所前擺放停好,走到東港國中的後門到司令台。
這時候,做著慢跑前拉筋伸展的伊桑,會閒話家常般帶著濃濃的印尼腔說著:廠長對工作要求的嚴苛。每回搭乘公車時,為何總有異樣的眼光飄忽。或者,橋底下那家烏龍印尼小吃,用料煮得總比老婆差。
這感覺,就像一個在異地多年的遊人,突然見到家人,一股腦兒地就把生活所受的苦悶全然說出。像似要人理解;無非單純的要份關切 。
說話一派溫和憨厚的伊桑,容易讓人想起兩年前剛到台灣的他,就在東港四十哩路的益來麵店,發生了語言不通、比手劃腳的碰觸,引起女店員極大的誤解,鄙視地認為伊桑是故意吃豆腐;且態度惡劣地不接受道歉!慢跑結束的自己剛好路過圍觀的人群。詢問事情經過的我禁不住感歎:新住民早已繁衍的台灣,怎麼還有這種高人一等的心眼;不就是比較幸運,面對艱困的日子不用漂洋過海生活吧了。何必侮辱修理人。
心底難過的自己告訴雇主:不要藉故為難移工,何況是生意的場合,不小心的碰觸在所難免。不能因為他是移工,就欺負人。這豈是處事道理。
爭執後的伊桑,鬱悒蹙眉。想起一定還空著腹的他,我快速地跟上交待他稍稍等候。走過中正路街口,趨向蒸饅頭的大叔購買了幾顆饅頭,發現,要將裝著饅頭的袋子交給伊桑的時候,他眼圈竟是閃起紅圈;並非剛才無助的眼紅!可是,望著袋子發楞的伊桑卻沒有接受的意願,還是我主動把袋子硬交到他手裡,說:大多數的台灣人還是很善良、並不胡閙!似懂非懂的伊桑,讓我決定留下姓名及電話。希望有機會帶他多多接觸,漁村慣見的溫情體貼。
就這樣,伊桑在人潮鑽動的漁市場,感受了吆喝的熱情;走過了東港小鎮一張又一張為了生活日常認真過活的臉龐;與我熟稔的伊桑,也秀出了手機螢幕裡的老婆及一對女兒;伯禽、平陽,這時候的伊桑,是慈愛煥發的爸爸。他說:等存夠了一筆能拆除芭蕉裹著泥漿的房屋重蓋,他就要回到印尼,回到老婆女兒的身邊。
載著海綿寶寶的我,催促伊桑跟著到郵局幫忙,將海綿寶寶包裝起來,郵寄快捷到印尼蘇門答臘,那是遠在台灣工作的爸爸,為女兒購買的禮物。眼圈又閃起紅圈的伊桑,這回說著生澀的國語──謝謝!
要女兒叫uncle的伊桑,將手機鏡頭轉向我。螢幕裡,開心抱著海綿寶寶的伯禽、平陽,流露出超萌的模樣。相信,揹負經濟壓力漂洋台灣的伊桑,縱然還需付出許多的勞力,都在看見女兒們純真意動的生活裡,湧現苦盡甘來的疲累幸福!
西斜的太陽從樹林的縫隙射下來,照在了伊桑走過樹側往跑道的臉上,笑容是那麼憨厚卑和;慢跑在跑道的兩人,身影被一片金光籠罩。操場的四周寂靜,毫無任何人聲。邁著步伐的伊桑,飽含對日子堅毅的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