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這麵味道怎麼怪怪的?」我問。
「喔!那是蒂雅煮的,異國的口味吧!」老媽隨口應著。
黯淡的色澤,帶點酸酸的口感,而且還是用傳統油麵炒出來的,每吃一口,就讓我停頓一下。「奶奶怎能接受這樣的味道?」在我硬吞完後,腦袋不時閃著疑惑。
我曾吃過網路廣為盛傳的印尼炒麵(營多麵),雖然那只是泡麵,口感卻相當特別,甜辣適中的比重搭配微酸的醬汁,種下我對印尼食物的好印象,但在蒂雅手上嘗到道地的印尼味後,卻不敢恭維了。
奶奶晚年退化得很快,雖然沒有什麼重大傷病,但衣食起居仍需有人照料,父執輩多客居他地,僅剩老爸留守祖厝,照料奶奶重擔也順勢壓在他與老媽的肩頭,但隨著兩老年紀越來越大,加上又歷經幾番病痛波折之後,大夥決定聘請外傭來照料。
蒂雅的到來雖說是順理成章,但在這純樸的小村裡頭,她的出現多少把「孝順」給稀釋了,鄰里的異樣眼光內化成家族內的矛盾,在這氛圍裡的蒂雅,一開始顯得侷促不安,只能在跌跌撞撞裡摸索,就跟她炒出來的麵一樣,辛酸又黯淡,不少人看在眼裡,但都用「初來乍到」合理著視若無睹,而她只能戰驚地妥協,眼角的淚水不時佐著盡在不言中的嘆息。
蒂雅的中文能力並不差,也會些許臺語,腔調和在地的海線口音還有點近似,或許是因為這樣,大夥對她的陌生消融得很快,她主要工作是照料奶奶,但奶奶幾近癡呆的狀態讓她多數時候只需要陪伴,隨著日復一日的規律,蒂雅也開始架輕就熟,與奶奶的交集,不再只是默默無語,她會用那拗口的台語哼唱著「天黑黑」,偶爾帶點孩子般的口吻要求奶奶,有時在她自導自演的說學逗唱下,奶奶會有些肢體反應,一來一往間,蒂雅巧妙地將失落的親情填補回來,每每看到這畫面,大夥會模仿蒂雅的言行,希望也能對奶奶發出一樣的頻率。奶奶牙齒幾乎掉光光,三餐都是以流質鬆軟的飲食為主,蒂雅很喜歡煮麵,自從那次經驗後,我對她炒麵味道就退避三舍,原本我以為奶奶也會如此,但老媽卻說奶奶意外的喜歡,每次只要是蒂雅煮的麵,胃口就特別好,漸漸地,奶奶的食衣住行習慣了她的參與。她那招牌微笑也不再畏畏縮縮,街坊鄰居會主動與她攀談,甚至向她請教炒麵的做法。
異域的味道沒有了制式,入境隨俗的調和,烹煮出另一種親切。偶爾,在夕陽餘暉之際,她與奶奶會信步在田邊時,遠遠望去,畫面總讓人覺得格外燦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