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人的命運多舛,是她的個性,還是宿命呢?
阿紅其實叫阿江,是我們看錯她的名字,就這麼將錯就錯地叫了她六年。她在第三年才告訴我。我們叫慣了,改不過來,也喜歡她的名字有「紅」。
阿紅是北越人,來我家時剛好30歲。我們有鑒於前面一位雙魚座的阿雲,工作馬虎,特別在第二次錄用的時候,鎖定處女座。她的工作,主要是照顧我們家奶奶,連帶打掃和烹煮三餐。剛來的時候她不會講國語,但由於乖巧,又喜愛做家事,舉凡做滷味、水餃、水煎包、鳳梨酥,只要教過她就一定上手。經年累月後,她能料理出一桌上好年菜。
我是國文老師,由於她好學,晚上空閒時,就從注音符號開始教她。她學的勤快,不久就能講,還能簡略地看報認字。我的出發點其實很簡單,那就是不希望她做一輩子看護工,而能提升自己成為一位翻譯者。後來又教她刮痧、拔罐的醫療保健,她熱心,常以此去幫助她的越南姊妹們。
她的月薪每存三個月,就會寄回越南夫家。她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。有一晚,她打了一通長途電話和丈夫說話後,神情不佳,我問起她家的近況,故事就這樣開始:她本來有一個要好的男朋友,對方要跟她結婚,她以為他開玩笑,沒有答應。不久對方就結了婚,兩個月之後,她也結婚,嫁給對方的堂弟,竟然成了一家人。
悲劇,順理成章地一一發生。
她第一個女兒出世,村裡傳的沸沸揚揚。第二個孩子出世,是個畸形兒。長達三年,她患了憂鬱症,不敢見人,傳言更是議論紛紛,如水沸騰。
她嫁過去的時候,夫家的經濟很貧困,娶她的時候又欠了更多債。她每天和丈夫到市場賣菜,賺的錢除了養家更要還債。由於和丈夫是媒妁之言,沒有感情基礎。加上傳言,各懷心結。有一次因為不順從丈夫,遭到毆打,甚至公婆都一齊出手。
痛苦令她傷心,煎熬使她堅韌。她終於出走,到了台灣。我看著她流著淚,神情卻很堅強。我知道,能從困頓裡走出幾千里外的人,心理素質尤見堅毅。從此,她像我家裡的成員一樣,互相扶持。那些防範傭工的步數,被我們拋棄一空。
六年,一起看花燈的歡笑,出國旅行的歡樂,一籮筐的記憶。
她對奶奶的照顧無微不至,尤其最後兩年,奶奶已經老人癡呆,一切反常的舉止,她概括承受。這期間,她越南的家陷入翻天覆地的變化,她的丈夫提出離婚……
奶奶活到一百歲離世,阿紅和我們有共同的不捨。奶奶走了,阿紅也走了,夜晚,再也聽不見他們房裡傳出的逗趣聲,房子突然空蕩的好安靜,我的淚再也禁不住了。
日子好遠好遠,突然有一天,我的line出現一個中文訊息:「老闆娘你好嗎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