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生須經歷負責任的苦楚,才能體會盡責任的幸福
西元1999越南適逢大水天災,那年我十八,生活在河內北邊的鄉村,能看到的人生軌跡似乎就是:務農、嫁人、生子,然後日子在困頓中重複……
彼時,打破宿命的機會,唯有出國工作,就這樣我像大多的家鄉少女一樣通過仲介,獲得了來臺灣照顧阿嫲的機會。
臨行雀躍,那個清晨,小雨淅瀝、小徑泥濘,我光腳疾步,不願回頭,那刻的我對海外生活充滿著無盡的想像和期待……
在臺灣,我照顧一個因遺傳疾病雙目失明的阿嬤:飲食起居、吃喝拉撒;現實生活和想像相去甚遠。最安慰的時刻,是推阿嬤去鐵路橋下的小公園曬太陽,窄窄的小路,有樹有草,尤其是那兩棵大桑樹,像極了我的家鄉,聽火車走過轟隆隆,想家、想媽媽、想朋友……
小公園有好多看護姐妹,她們來來去去,臨行姐妹們會意味深長的對我說:「外面的世界精彩又多金哦,你要出去看看吗?」我也期待精彩多金,可是我不能離開,因為我覺得我對阿嫲还有雇傭契約的責任!
阿嫲的兒子,處處關照我:教我語言、鼓勵我學習,帶我認識臺灣!是我在臺灣寂寞無助日子裡的溫暖和快樂。一日,阿嫲的兒子忽然對我說:「做我們的家人吧,把你的困難都交給我,讓我來照顧你一輩子!」那刻,我怔怔不說話,內心卻在翻江倒海,那夜輾轉:他是公職人員、他是臺灣人、他說「讓我照顧你一輩子」令我的內心甜蜜又期待!
我們定了最快的飛機回越南,父母不語,卻有滿臉的哀傷和無力!於是我結婚了,這年我十九,我的他五十、小兒麻痹、行走不便。這日起,我從外傭變成了臺灣媳婦,不變的是我的生活,從前我像對待家人一樣照顧阿嫲,現在我在照顧家人;後來我懷孕生子,我、先生、孩子在歡聲笑語中陪婆婆走完了人生的最後一段;再後來那個遺傳的魔咒來了,先生失明了;更後來先生因尿毒症洗腎……
人生中能想見的困難都出現了,想不到的困難也出現了,那年你說「讓我來照顧你一輩子」;今天,换我把承諾翻轉,那源於我們攜手相伴的溫暖,更有婚姻契約的責任與道義!我們一起培養孩子、我照顧你、工作貼補家用、生活或許是累的、但牽手的温暖、家的圓滿更是幸福的……
如常,拖著疲憊的身體下班回家,煮飯、闔家的幸福晚餐、照顧你用藥、睡下,整理家裡,已是夜深,北臺灣的冬夜寒意濃,驚覺你又一次因血糖不穩忽然暈厥了,叫救護車送你去醫院,急救、平安、進入病房,天已泛白,發現窗外風急雨驟,忍不住一個寒顫,轉身輕輕握住了你的手,一股暖流緩緩傳遍我的身體——風裡雨裡給我力量的暖流!